入冬后下了一场雪，厚厚的积雪，一脚下去彻底没过了鞋面。天边刚刚有了一点亮色，我便蹑手蹑脚的走进雪后秘境，到了雪地就开始撒了欢。平日里沟壑纵横的土路，由一颗颗形制各异的雪粒，铺平了出入的土黄色。一脚深一脚浅把白莹莹的雪地开垦了一遍。灵光一闪，在雪地上再次重复起小时候踩雪的样子。

那时候，窑洞里的起床铃声一定是风箱的呼呼声。伴着有节律的一拉一推，比张开的双臂还要大的锅盖掀起，滚烫的糕面出锅。香味窜进鼻孔，望一眼窗外反射的阳光。几个小孩争抢着起床，跑出门踩雪。

拖拉机不知什么时候经过沟底的小路，三条长长的轱辘印记轧在雪上，无声的嘲弄着赖床的小孩子们。黑褐色的印记被压得硬实，踏上去有不由得有些“脚”滑，连忙捉住别人的臂膀防止被滑倒。吼叫着冲下滩涂，尽管小溪里的水已经没有了夏天的叮咚奔忙，还有一股细流谨记着大海的呼唤，一刻不停的向黄河流去。随着冷风吹过，本就低矮的芦苇丛用尽最后一分力气，支撑着那几个为数不多的，手指肚大小的菖蒲球。瑟缩着裹紧身上的棉袄，对雪的渴望没能打败大人萦绕在耳边的教诲，讪讪地打道回府，呼啸着往家的方向奔袭。也顾不得棉鞋被雪湿透，几颗脑袋拥簇在火红的炉膛边，兴奋地一边搓手一边告诉家长整个早晨的奇遇。

如今胡子一天不刮就开始扎手再也回不到童年，但心里迸发出了一阵踩雪的冲动。在蒙蒙亮的清晨，刚落地的雪花呼唤着我，放胆尝试起了童年的游戏，享受着片刻的童年之趣。

下雪的日子里一整天都见不到太阳，窑洞前的太阳能路灯闪烁着艰难地发出光亮。硕大的脚印没几步就踩出了一条通路，暗自里想象小时候的我一定会恼这“讨厌”的大人，早早的便把柔软的雪踩得硬邦邦。会心一笑，更大步的迈开脚前去。

三步并作两步一路小跑到坡下，回头向小溪的源头望去，小时候早早“上工”的三轮车迟迟不见它的身影，大笑三声：这次还是我起的早！沿着农人双脚踩出的羊肠小路，心情没来由的轻快了不少。白茫茫的雪粒，仿佛把心里经历的繁杂暂时掩盖。把思绪推开，大胆地踏在雪上，沉浸在“咔嚓咔嚓”的雪中，压抑和烦恼放开了双手，一溜烟的出逃。

迈过水流细处的石块，爬上和窑洞一河之隔的山包，小时候要和妹妹合抱的白杨树上夏天残留的苔藓还留着干瘪的绿色。一到夏天就能结满果子的苹果树也没有记忆中那么高，好像伸手就能摘到最上边的一颗。几棵枣树也被修修剪剪，堪堪的在这寒风中不至于被折断。树梢高处挂着的月亮仓皇的躲进云里，太阳该出来了。望向小院，大公鸡起势，啼叫。升腾的烟气浓烈了几分，爷爷把一捆黑豆杆子挂在羊圈。奶奶唰唰地颠簸箕，中午又有粘牙的糜子糕可以吃了！

回家的路上“咔嚓咔嚓”的雪声里，听出几分年少时澎湃的心跳，与雪重逢带着往年的情怀，竟然咂摸出只属于童年的况味。心中充满对于即将踏上旅程的激动，以及对待每一个日子、每一个人、每一个地方的珍惜。

（王家祺）